一、枪手教牛
因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他被人们叫做枪手。
枪手是村里的牛倌。村里的牛学会拉磨拉犁，都是他教。
他坚信，牛不会听人的话，只听鞭子的。教育牛，一个字，抽。
善心三婆婆看到枪手没完没了地打不肯曳磨的小牛，就劝道：“他叔，这牛还小，又是第一回推磨子，你跟它好好说嘛，哄着它，只要把推磨子学会就成。你一个劲地打骂，把牛娃打死咋办！”
枪手白了三婆婆一眼说，“哄能教会小牛推磨子？要哄你老婆子来哄吧，我不会。”
三婆婆是个争气人，枪手撂挑子，她真就自己去教牛推磨子。
小牛听到枪手不喊了，感觉不到鞭子的疼痛，就停下来。
三婆婆舍不得打牛，就用手推着牛屁股，说：“走嘛，走嘛，你不走他叔那个杀牛贼又会往死里打你。我不打你，你只要好好推磨子，我不打你骂你。”
小牛鼻子呼着粗气，一动不动。
三婆婆用戴着玉镯的小手，轻轻地地拍了拍牛屁股，“走嘛，走嘛，好我的爷娃儿哩，你不走，是让我给你老人家烧香还是敬表呀？
牛还是不动。
三婆婆用手推着牛屁股，可是牛三四百斤，她怎么会推动？一不小心，三婆婆的小手长指甲骚到了牛的痒痒肉。
牛火了，一抬后腿，把三婆婆踢得坐到地上。
正在抽烟的枪手，忙去扶起三婆婆，问没事吧。
三婆婆推开枪手扶她的手，自己站起身来。她以为枪手趁机占她便宜。
枪手说：“好好，我多事，我抽烟，你接着哄你的牛爷爷。”
三婆婆揉了膝盖半天，直到不痛了，想，“牛不肯拉磨子转，肯定是饿了，发牛脾气。我给它好吃好喝，它吃饱喝足了，就会乖乖推磨子”？于是，三婆婆就卸了牛暗眼，端来一盆水，抱来一捆草，放在小牛面前。
小牛低头大吃大喝，三婆婆乐了。
看到牛身上的鞭痕，鼻孔的血丝，三婆婆心痛，觉得枪手做人太狠心，可枪手脾气爆，又不便于说多，三婆婆就低下头看头。
因为吃得太急，小牛把头塞到草堆中间了，出来时粘了一茎草叶子。三婆婆想替牛取下来。但她的手刚伸出去，小牛一摆头，抵角把三婆婆挑到了墙角。
蹲在一边抽烟的枪手这下真火了，他磕净他锅，过去踢开了牛草、水盆，给牛戴上暗眼，掐着牛鼻子，狠狠地抽打，小牛身子扭来扭去，既不能用角抵枪手肚子，也没法踢枪手的腿，只能乖乖挨打。打累了，枪手松开掐牛鼻子的手，给小牛屁股一鞭子，喝一声：“走！”痛急了的小牛，往前一窜，开始在磨道转起圈来。转了几圈，小牛累了，想停下来，枪手又是一鞭子，疼痛的小牛又本能地跑起来。就这样一鞭接着一鞭，一圈连着一圈，小牛学会了拉磨。
二、爱好
同学巴豆，从小就矮小、黑瘦、丑陋。因为有一次在教室尿了裤子，大家都嫌他脏。男同学没人愿意和他同桌，女生不和他说话。一次，他省了几星期的零用钱，买了画梅偷偷塞给身后最漂亮的女生，女生把画梅举在手上，说：“这是巴豆塞给我的，我嫌脏，有尿骚味”，然后扔地上，用脚踩，吐唾沫。同学们都笑巴豆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因为这件事，巴豆性格大变，不爱说话了，走路低头，不和人打招呼。
后来巴豆做小工，当工头，成立公司，搞建筑，成了著名乡镇企业家，政协委员。做生意的，免不了应酬，他经常去歌厅、舞厅，总是喜欢交一些比他小得多的小朋友，搞得沸沸扬扬。
我听到后劝他：“几十岁的人了，有家有室，和一些小屁孩鬼扯什么？那些大鼻涕黄毛丫头真是你想像的那么好？”
巴豆回答：“我从小可怜，你知道的……这方面有缺憾……现在补偿一下。这是……个人爱好。我的快乐，就这一点点。”
我一下无话可说了，深感自己多事。
几年以后，事情烂了。
巴豆被抓：他的手伸到学校去了，侵害未成年人多名。
枪毙巴豆时，在镇子的西面河滩，人山人海。我是同学，不忍心走近，就站在公路的拐弯处。巴豆被押来时，昂着头站在卡车前，看到熟人，他不断地点头。走过我的身边，他点完头，说：“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汽车过去了。
三四个小时后，他家人来了，收尸拉走。
巴豆就这样走了，可他临刑前昂着头，不认错不后悔的劲头，让我震惊：童年的缺憾形成的特殊爱好，把他送上不归路，他真的是他和别人认为的那样优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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