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州没有后退半分,垂眼与她对视,深海里的情绪疯狂涌动。
1
夏季的A城闷热无比,傅锦州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晚上11点。
经过停车场附近的月季花花圃,他脚步一顿。
月季开了,盈盈娇媚,像抹胭脂,傅锦州浮想联翩,某人哭红了的眼尾就是这个颜色,于是不厚道又心痒痒地轻笑出声。
他收回视线,正欲往前走,花圃突兀地抖动了一下,幅度越来越大,紧接着后面钻出一个人影,伴随着清脆的呼喊:
“傅锦州!我回来啦!”
娇纵的、明媚的、珍藏在记忆深处的脸庞与他午夜梦回的画面逐渐重叠。
林呦眼眸里满是清亮的笑意,尾音落在傅锦州的神经末梢,融化成绵软的糖。
傅锦州足足盯了她十秒,才敢确定这不是幻象。
他刚往前跨一步,林呦就小炮仗似的弹进傅锦州怀里,手脚并用,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他。
“傅锦州,我听你的话去国外冷静了两年,回答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我没有把你当成替代品,也没有一时脑热把陪伴当成爱情。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为我做过什么,只是因为,你是傅锦州。”
傅锦州呼吸一滞,双臂紧紧环住林呦,好像要把两年里的思念全都揉碎充盈进这个拥抱。
“锦州?”
一道女声打破这场久别重逢的甜蜜氛围,林呦望过去,只见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站在不远处,与林呦对上视线的眸子里含情脉脉顷刻转化为震惊。
林呦不爽地蹙起眉,舒苑怎么还缠着傅锦州?
难道她回国第一件事不是和傅锦州联手屠遍单身狗,而是智斗前任?
2
“您好,是傅大叔吗?我是林呦的同学,林呦在云山清吧喝醉了,坚持要人接她回家,您能来一趟吗?”
傅锦州正在收拾用具,“喜当叔”让他手上动作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马上过去,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她。”
“奶奶,我去接林呦回来。”收拾完东西,傅锦州对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说。
林奶奶疑惑道:“呦呦不是说今晚要在外面过夜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云山清吧坐落郊外,是本地知名旅游区的附带产业,团建的好去处。
白天山庄逛吃玩乐,晚上清吧小酌谈笑,再到附近的旅舍住一夜,这也正是林呦原本的计划。
林呦爱玩,但有分寸,如今喝得大醉还坚持回来,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上林奶奶担忧的眼神,傅锦州宽慰她:“应该是玩够了,来回车程要三小时,您别等,早些休息。”
傅锦州到的时候,林呦正蹲在清吧侧门的台阶上,鼻头有点红,下巴搁在手臂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脚尖。
她皮肤冷白,月光笼罩下来更显得她像尊瓷娃娃。
傅锦州走过去半蹲下来和她对视:“回神了,走吧。”
林呦迟钝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我腿麻了。”
“你就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吧。”傅锦州话里带着揶揄,电话里的人会叫他“大叔”肯定和林呦手机里的备注脱不了干系。他转过身,“上来吧。”
林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确认抓稳后乖巧地说:“好了。”
傅锦州把人轻放到后座,盖上小毛毯,看她一脸不好受的模样,叹气:“我去调杯蜂蜜水,你乖乖的。”
清吧提供客人自助调饮服务,傅锦州喂着林呦喝下才顾得上和旁边的人道谢。
打电话的女同学和林呦关系不错,她看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的林呦一边碎碎念着要回家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捣鼓,结果好久都没能拨出一个号码,便帮她拨给了界面上正显示的人,怕林呦表达不清,顺便当起传达人。
看备注写的“傅大叔”,她以为是林呦家中的长辈,没想到声音格外年轻,见到真人后更是震惊,管那么英俊挺拔的男人叫大叔,简直罪恶。
女同学从美颜攻击中缓过来,拨浪鼓式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
今天的林呦实属罕见,傅锦州不免上了心:“能否问一下,林呦为什么会喝醉?”
“林呦喜欢一个叫庄骁的师兄,你知道吗?”
这个傅锦州有点印象,林呦跟他提过,还兴致勃勃给他看照片。
傅锦州看后评价了句“不够硬气”,被林呦吐槽他们这个年龄差的审美有代沟。
“知道一些。”傅锦州点头,猜测道:“表白被拒绝了?”
“比这个更严重!”女同学激动得边说边比划。
“庄骁其实在外校有女朋友,但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林呦打算表白,谁知道外校女友找上门,对林呦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按照林呦的性格肯定要怼回去,自证清白,结果那个庄骁倒打一耙,说林呦明知故犯勾引他……”
女同学看着傅锦州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这么一闹,大家就散了,我找到林呦的时候她已经醉了。”
傅锦州的眼珠很黑,睫毛深长平直,垂下来的时候会遮住眼睛,眼睫下的深海半隐半现,给人一种猜不透又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迅速扇了一下眼睫,掩去风雨欲来,温和有礼地朝女同学笑笑:“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过吧,”女同学提醒道,“林呦醉酒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有个缓冲期,现在看着挺正常,过一会可能会有点难应付。”
3
傅锦州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蜷着休息的女孩的状态,两颊酡红,眉毛在喝下蜂蜜水后不再皱得厉害,几缕发丝柔顺地贴覆在侧脸,夜晚路侧柔和的灯光洒进车里,衬得她幼龄又恬静。
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不好对付的征兆。
十分钟后,傅锦州狠狠收回这个想法。
“我不走!呜呜呜……我的酒呢?谁把我的酒拿走了?”
傅锦州头疼地把赖在地上撒泼的人拉起来,跟哄小孩似的:“坏人把酒拿走了,你快起来。”
“哇啊!”林呦听了叫得更大声,“是谁?我要去找他!”
傅锦州哪能想到随口一诌竟然火上浇油,在手术台上对待各种难题沉而有锋的傅医生手忙脚乱:“没有没有,坏人被我赶跑了,酒我给你藏在家里,跟我回家我就把酒给你。”
“真的吗?”林呦歪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怕惊扰到熟睡的人,傅锦州走的后门。林家的后花园有一片月季花花圃,此刻正是花季,月季开得嚣张,林呦就坐在月季丛下,眼角嫣红,这样天真又迷茫的注视,比月季还娇嫩上几分。
傅锦州喉结微微一动,他伸手用拇指抚过那片红,喑哑着嗓子:“真的,不骗你。”
“唔,你手好凉啊。”林呦追随内心将脸贴紧他的手,“好舒服啊。”
傅锦州暗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林呦,你会记得今晚发生什么吗?”
林呦迷迷糊糊,完全感受不到逐渐升温的氛围,郑重点头:“记得!你是凉凉!”
“……”傅凉凉捏了把她的脸颊,把人背起来放到二楼房间的床上,再伺候着脱鞋喝水盖被,一顿忙活下来,他累了,酒鬼也睡了。
床上酣睡的人呼出浅浅的气音,傅锦州抬手把贴在林呦脸上的头发拂开,极尽温柔。
……
宿醉实在不好受,林呦醒来觉得头仿佛被人拎起来拼命晃过,又沉又疼,想要下床洗漱,竟然一恍神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傅锦州在外面敲了好一会门也无人回应,怕房里的人发生意外,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倒也不必行那么大礼。”傅锦州倚在门框上掩嘴笑。
笑归笑,傅锦州还是上前把人扶了起来,林呦呲牙咧嘴揉着头:“昨天你送我回来的?”
傅锦州观察她的动作:“嗯,很不舒服?”
“有点……”林呦嘟囔,“对了,奶奶不知道吧?”
“昨天回来太晚,奶奶睡下了,不过她很担心你,你尽快洗漱下去看看她。”
林呦应下,过了一会猛然想起:“不对呀,你为什么在我家?昨天才是例行检查日吧?”
傅锦州是林呦奶奶的私人医生,林奶奶腿脚不便,所以都是傅锦州到家里来。
一来二去,傅锦州和林家人熟稔不少,经常被邀请留下来吃饭,但在非检查日出现在林家,还是第一回。
他解释:“昨天忘了给奶奶带药,正好今天休息就送过来了。”
林呦没多想,赶忙洗漱换衣到楼下看奶奶。
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妇人被保姆推着从房间出来,林呦笑眯眯迎上去,半蹲在她脚边,把手放到她膝盖上:“奶奶早上好呀。”
林奶奶慈爱地把林呦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关心道:“怎么提前回来了?玩得不开心?”
“才没有,玩得很开心,玩够了所以回来了。”
林呦笑得明朗,林奶奶不疑有他。
“对了,傅医生说今天来给您送药,您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药啊?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有啊,小傅今天没有带药来啊。”
“咳,”面对翻车现场,傅锦州淡定道,“我记错了,没落药。”
林呦被傅锦州这一串跟平时沉稳风格完全不搭边的行为搞得云里雾里:“傅医生你脑子间歇更年期啦?”
林奶奶刮了下林呦的鼻子,假意嗔她:“怎么能这样说小傅呢,没大没小。”
林呦装出委委屈屈的样子:“好嘛我错了,下次请小傅吃饭赔罪。”
“小傅”一出口,林奶奶又被逗笑了。傅锦州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看着林呦的笑脸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林呦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盒药,上面贴了张便签,笔迹锋利流畅:
“头疼吃两粒。”
什么嘛,林呦对着便签乐呵呵笑,来给她送药直说不就行。
4
当时一起去清吧的同学都知道林呦被找上门的事,双方各执一词,同学们处境也尴尬,和林呦相处时尽量不提那晚的事,加之庄骁马上就要到国外交流学习,大家心照不宣地等这件事被时间尘封。
事实上林呦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想这件事。
气愤、难过当然是有的,但她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不必为了不值当的人伤春悲秋,谁没看走眼过,就当被一只披了皮的癞蛤蟆碰瓷了。
她现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忙,百年校庆。
学校对这次庆典高度重视,要求完美,她被选为主持人,日常背稿对词十分耗费心神。
排练如火如荼进行,有次结束过了饭点,林呦便和几个朋友结伴去校外吃饭,结果撞见了傅锦州。
准确地说,是傅锦州和一个漂亮女人。
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林呦专门选了一家坐落于傅锦州所在咖啡厅对面的餐厅。
隔得远看不清细节,但能感觉到傅锦州周身气压低沉,他抱着手臂,似乎并不想和对方交谈。
果然没过五分钟,傅锦州叫来服务员结账先行离开。
林呦看他走出店门,急忙又转过头假意和同伴交流。
校庆在即,主持人礼服也到了,林呦试穿后,为了上身效果更好,指导老师建议她痩几斤。
林呦采取了见效最快的节食法,结果饿过了头,把胃病激出来,疼得不行了,只好心累地去医院。
挂号时她收到一条信息:
看到你了,挂我的号。
进了坐诊室,傅锦州见她面色苍白,给她倒一杯水,问道:“哪不舒服?”
“胃疼……”林呦虚弱地说。
傅锦州皱起眉:“怎么痩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
听林呦把缘由说完,傅锦州蹙眉,极不赞同道:“身体是本钱,为了美就这样折腾自己?”
林呦自知理亏,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女孩子谁不想看起来漂亮一点嘛……”
声音幽怨又委屈,好像被长辈说教又不服气的小孩子,傅锦州差点被气笑了,做完检查给她一片止疼药,交代道:“我马上就下班了,在外面等我一下。”
林呦不明所以:“等你干什么?”
“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林呦“嗷呜”叫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惦记吃饭?你的医者仁心呢?”
傅医生没有心:“记住,不准跑。”
下班后,傅锦州带她去了本地很有名的粤菜馆,强行把她的菜单翻到粥点页面:“你只能吃清淡的。”
而后这厮丧心病狂地点了半只烧鹅,当着林呦的面津津有味品尝起来。
在后来的日子里,林呦的确吃了这次的教训,听傅锦州的话,规律饮食,合理减肥,没再犯胃病,但这会她狠狠磨着后槽牙:“傅锦州,你真是个狼灭!”
老干部傅锦州不解发问:“什么灭?”
“比狠人多三点还横!”
见傅锦州还是没明白,林呦叹气:“你以后要是找个跟你年龄差比较大的岂不是有代沟?”
话都提到这了,林呦忍不住打探:“你最近是不是有桃花?”
傅锦州却问:“看到了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这不是怕打扰你嘛……呃?你发现我了?”
“我又不瞎。”傅锦州慢条斯理擦手擦嘴,坦白道:“那是我前女友。”
林呦了然地点头,脑内开始上演一场痴心女挽留冷酷前男友的黄金档肥皂剧。
傅锦州看她一副沉浸模样,弹了下她脑门:“脑补什么呢?送你回学校。”
有个定律怎么说来着,说前任,前任就到。两人刚出饭店,就和傅锦州的前女友打了个照面。
5
女人向他们走近,面露喜色:“锦州,好巧啊。原来你也还惦记着这家的味道,记得第一次还是我带你来的……”
眼看她要开始追忆往昔唤起真情,傅锦州冷冷打断她:“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步。”
“锦州,”她垂下眼,可谓我见犹怜,抓住傅锦州的手臂,带着乞求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再谈谈好吗?”
傅锦州不为所动,眉心蹙起褶皱,抽出自己的手:“舒苑,我已经讲明此事不必再谈。”
林呦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算是明白傅锦州彻底斩断情意,不愿再有纠缠。
心生一计,挽起傅锦州的手,霸气宣示“主权”:“姐姐,你这样缠着我男朋友不好吧?”
不等对方反应,林呦疯狂输出:“首先,我们来这家店是因为我胃疼只能吃清淡的,不是因为你;其次锦州哥哥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大可不必再挽留;最后嘛,我和锦州哥哥感情非常好,如胶似漆那种好,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你拆不散我们的,懂?”
方法虽然套路又古早,但好用。
趁舒苑还没反应过来,林呦拉着傅锦州快速走开。等走远了,林呦邀功地朝他笑:“怎么样?我厉害吧?”
那几声“锦州哥哥”喊得情真意切,婉转动听,若傅锦州不是知情人,他都快信了,只是这几声实在太短,傅锦州不无遗憾地回味着。
又走了一段路,林呦才意识到她还挽着人家,赶忙松手。
手臂上还残留着绵软的触感,傅锦州的遗憾又多了一个。
“你知道吗?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林呦抬眼疯狂暗示。
傅锦州没隐瞒:“大学恋人,对方出国,新欢,分手。”
几个短语便是事情的经过,林呦串联起来后震惊地看着傅锦州的头顶:“我看到一道绿光。”
傅锦州笑起来:“是啊,你没看错。”
“你不用故作坚强,”林呦心疼道,“我懂你。”
“……”傅锦州哭笑不得:“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坚强不坚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罢了。”
林呦幽幽叹一口气:“你被绿,我被骗,咱俩还挺配。傅锦州,要不我们干脆在一起吧。”
傅锦州脚下一顿,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又松开,他嘴角挑起一个不甚明显的角度,看起来像笑却又不真切:“好啊。”
林呦瞪大眼睛:“你认真的?!”
“你认真我就认真。”傅锦州深邃的眼眸直视她。
“不对!”林呦脑回路转过弯,“你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我怎么被骗!你知道了?”
傅锦州语气淡淡的:“嗯,你的同学跟我说了。”
林呦用脚尖无意识地碾路上的小石子:“你相信我是不知情的?”
“我信你。”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林呦心底哪块地方,她突然踮起脚尖,仰起脸靠近傅锦州,在鼻尖堪堪要触碰时停下来,轻声道:“傅锦州,我在勾引你。”
傅锦州没有后退半分,垂眼与她对视,深海里的情绪疯狂涌动。
他甘愿堕入。
几秒后,林呦率先败下阵来,她红着脸跳远了一些:“傅锦州你耍流氓!”
明明是她主动挑动,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那么快。
6
校庆举办当日,林呦意外地在等候厅里和傅锦州相遇。
那天莫名的情绪还萦绕在心头,甚至有几次傅锦州来看奶奶时,林呦故意躲在房间不出去。这会视线都对上了,不打招呼实在过不去。
趁着还没排到她化妆,林呦走到傅锦州身边:“你怎么会来?”
傅锦州挑眉,“这里是我的本硕母校。”顺便打量面前的人,“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林呦小鸡啄米地点头,懊恼道,“好不容易痩的又胖回来了。”
傅锦州淡笑:“这还差不多。”
傅锦州突然探手到她发顶,林呦以为是要“摸头杀”,紧张得屏气,结果一阵袖风后,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小块金片。
早上彩排试了舞台礼花装置,林呦头上不免沾了一些,这应该是清理时没注意到的。
方才羞耻的想法冲上了脑,正好有同学走过来提醒她过去化妆,林呦逃似的离开等候厅。
傅锦州被安排在礼堂中央的第二排,绝佳观众席,也是拍照的好角度。身侧的老教授是傅锦州恩师,老教授看傅锦州对准台上一袭淡黄色亮光礼服的女主持聚焦,打趣道:“罕见呐,小女友?”
“不是。”傅锦州按下拍照键,低笑着回答。
老教授打量他的眉眼之间柔和的无奈,状似不经意说起:“现在的小年轻,心思难揣测,说不定哪天就被拐走了,你可得抓紧点。”
傅锦州摩挲着屏幕里明媚的脸庞,“我看着呢。”
表演过后,主持人宣布:“下面进入优秀学生颁奖环节,有请XX届优秀毕业生傅锦州为庄骁同学颁奖。”
傅锦州作为特邀颁奖嘉宾之一,很早就收到颁奖名单,当两个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傅锦州当即跟对接的人反映,换了名单。
台上的傅锦州程序化地先夸了一遍学校近几年的建设发展,再鼓励后辈精益求精,学无止境,照流程该进入授予证书环节时,他话题猛地一转。
“思想品德建设也是学生生涯,乃至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环。我始终认为,能够被授予优秀学生称号的人也一定是一个端正有礼的人。庄骁同学,”傅锦州侧过头,语气仍是温温和和的,“你能否在全校师生面前保证,你对得起这个称号?”
这完全超出预想,庄骁一时间被变数敲得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我能”正要脱口而出,傅锦州压着嗓音补充:“庄骁同学,你要为你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负责。”
那两个字哽在喉咙,庄骁被这些话语钉在原地,猛然想起清吧那场闹剧。
对了,他在开始前看见这个男人和林呦亲密地站在一起,他们是认识的?那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看来这个问题对庄骁同学来说有点难以回答。”傅锦州轻笑,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却字字诛心,“我换个问法,庄骁同学,你觉得你配吗?”
聚光灯好像全都打在了他身上,庄骁的心理防线被慢慢击垮,他咬牙鞠了一躬,慌忙下台。
颁奖在傅锦州的圆场中落幕,观众的注意力又被接下来的环节吸引,而有人将为此付出代价。
庆典结束,傅锦州拒绝校友们的邀约,径直走到后台,不出意料看见林呦坐在一旁揉着脚踝。
中途有一次下台,走在林呦后面的女主持人礼服过长,没注意到一小截裙摆没撩起来,被绊了一下以至身体往前倾,林呦注意到后立刻转身扶住她,奈何惯性过大,她自己都差点没站稳,生生崴了脚。
后面几次上场,傅锦州敏锐地注意到林呦走路姿势有所不同,猜想是伤到了。
傅锦州走过去检查她的伤势,已经红肿了一大块。
林呦一动就疼,最后是傅锦州背着走的。
从后台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这时候嘉宾都散得差不多了,四周安静到能听到石子路与鞋底摩擦的声音。
“刚刚庄骁来和我道歉了。”林呦突然开口。
“那挺好。”
“我知道是你,我在后台能听见。”林呦把头埋在他肩膀,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不客气。”
“傅锦州,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林呦想起来,好像她每次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傅锦州一定会出现。醉酒的时候、胃疼的时候、包括现在。
“因为……”傅锦州开口,惯有的清冷声线,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火点在林哟心头,烧得她整个胸腔都是沸腾的。
“我不想你受委屈。”
林呦呼吸停滞了一两秒,随后双手勒紧,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傅锦州宽阔的背脊里。
“哎,你勒着我了……”傅锦州被这一动作弄得被迫仰头缓解脖子的勒感,林呦正好抬起头,两人呼吸交错在一起,距离近得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林呦没想躲,甚至贪恋着这一刻的亲近,她望进傅锦州的眼睛,像在照一枚小镜子,林呦在里面看见小小的自己,也看见内心想要靠近的方向。
她说:“我想起喝醉那天,你也是这样背着我的。”
傅锦州脑内浮现林呦坐在地上耍赖的情形,故意问:“不只,还记得什么?”
林呦才不入圈套,侧头靠近他的耳朵,低喃:“我记得,你想亲我。”
7
林呦幡然醒悟,一直以来,她把傅锦州放在一个长辈加好友的位置,对许多好意太理所当然,从而忽视了背后暗藏的情愫。
好在为时不晚,她想让傅锦州也明白她的心意。
比表白先来的,是父亲有意让她出国深造的消息。
傅锦州消息灵得很,第二天就找上了林呦。
“听说你拒绝出国?”
“是啊,”林呦戳戳他,“我真走了,你舍得吗?显得我跟渣女似的,光撩不负责。”
傅锦州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他似是叹息道:“你喜欢我?”
林呦面带羞赧,但还是坚决地点头:“是,喜欢你。”
“不对,林呦。”傅锦州却摇头,“也许这不是喜欢,而是依赖和替代。我自私地介入你的生活,在许多时刻站在你身边,包括在你失恋后,扮演一个逐渐重要的角色。可是林呦,你能分清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吗?”
不是爱吗?典礼结束那个晚上,林呦趴在他背上,有一瞬间想就这么走完一辈子,她把傅锦州给予的一切当成被庄骁欺骗后安抚自己的替代品了吗?
傅锦州看她呆呆的表情,揉着她的发顶,轻声道:“去吧林呦,我等你回来,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会等。”
林呦出国那天,是傅锦州亲自送她去机场。
站在登机口,林呦拼命朝他挥手:“傅锦州!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傅锦州望着蓝天里带着林呦越来越远的那个点,思绪有些飘散。
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第一天见面,林呦站在花圃前,手里拿着铝皮壶,抬起下巴,用漂亮的大眼睛傲娇地望着他:“你推销什么的?就算长得帅我也不买。”
那天是个阴天,乌云严丝合缝堆积在一起,苍穹灰蒙。
傅锦州第一次来林家帮林奶奶检查,先见到的就是这个娇俏的女孩,然后,头顶的乌云仿佛被撕开一条缝,一道光不讲道理地直射出来,照在傅锦州心上。
他知道林呦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林呦经常夸他阳光活力。
傅锦州比林呦大11岁,注定没办法给她年轻的爱。
所以他选择了扮演易于亲近的长辈,得知那个人这样践踏林呦的爱,傅锦州想,既然上天把她又送了回来,是不是提示他还能争取?
但傅锦州不能冲动,他不愿意在林呦所处的这个特殊时期趁虚而入,更不愿意林呦为了他放弃深造的机会。
所以,既然给不了她年轻的爱,那么,傅锦州希望他给的爱能成熟些,轻松些。至少,不会让林呦后悔,让她变得更美好。
两年里,林呦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是新年的时候。
傅锦州在医院值班,窗外是盛放的烟花,大洋彼岸的林呦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耳边。
“傅锦州,新年快乐,想你。”
然后跟做贼似的快速挂掉电话,傅锦州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哭笑不得。
好在最后的答案没让他失望,当林呦跳进他怀里的时候,傅锦州想,他的光回来了。
8
林呦秘密回国,加上已是深夜,傅锦州直接把她带回了家。
傅锦州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还没拆封的女士拖鞋给她,林呦脚套进去,刚刚好。
她眯起眼,笑得贼兮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傅锦州帮她把行李搬到客卧,随口答道:“两年前。”
此话直击林呦柔软的心房,她又树袋熊似的扑上去挂在傅锦州身上,半抱怨半撒娇:“那么想我,干嘛不给我打电话?你讨厌死了,还规定什么不许给对方打电话,害得我只敢跟你说那么一句话。”
“林呦。”
傅锦州用那把低沉的嗓音喊她。
“嗯?怎么了?”林呦探出头和他对视。
“我也很想你。”
不只是在回答那通电话,更是在诉说七百多个日夜的眷恋。
或许相爱的人都会从对方眼里看见钩子,等林呦反应过来,她已经把傅锦州扑到床面在他唇上没有章法地又舔又啃,傅锦州扶着她的后颈,温柔地指导她更靠近自己,然而他刚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嘴唇就被用力咬了一下。
林呦气喘吁吁地拍了下傅锦州的胸膛:“我高兴过头了,都忘了问你舒苑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还缠着你?”
“医患关系,她家里人生病了,正好送到了我们医院,唔,也正好是我的科室。”傅锦州看了眼两人的姿势,“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林呦暂时没心思在意这个,她从傅锦州身上翻下来,打开行李箱翻出一堆面膜和洗护产品。
“这是做什么?”
林呦做出战斗的手势:“女人的直觉!”
林呦没想错,舒苑今天又打扮得婀娜多姿。
昨天是某主打成熟女性风的奢侈品牌小套装,今天是背部镂空连衣裙,仿佛是来医院约会的。
林呦拿出小镜子补上口红,径直走上去和舒苑打了个照面。
“哎呀,好巧啊。”
林呦笑得乖巧真诚,看得舒苑脸色有一丝波动,手里攥着的保温盒紧了紧,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同样笑着:“是啊,你怎么会在医院?”
“来看男朋友。”
“又是当年的把戏?”舒苑不甚在意,“小姑娘,现在没必要了,锦州和我的关系已经不是从前。”
“是啊,”林呦悠哉抠着指甲,说道:“对患者家属总不能黑着脸吧。”
舒苑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真会开玩笑,不跟你多说,我去给锦州送饭。”
林呦没拦她,对着她的背影:“你这饭菜不烫吧,傅锦州嘴巴昨天被我咬出了伤口,碰到太烫的东西会疼。”
舒苑的身形抖动了几下,林呦身心舒畅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数时间,不到三分钟,舒苑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的保温盒看起来原封不动。
“呵,”舒苑走到林呦面前,“你本事还挺大。”
林呦坦荡荡:“多谢夸奖。”
舒苑并没有林呦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反而坐到了她身边,缓缓道:“听说你比锦州还小11岁?真以为你们能走得长远?”
林呦回她:“所以呢?”
“也没什么,”舒苑侧头用挑衅的眼神看她,“你一定不知道锦州在你这个年龄是什么样的吧?”
林呦蹙起眉,本能告诉她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
“我和锦州在大一的联欢会认识,他弹钢琴,我拉小提琴,合奏的照片上了学校论坛,公认的金童玉女。他追人的方式笨得狠,大雪天骑三公里路给我买我最爱吃的甜品,我就是在那天接受他的告白……”
“然后呢?”林呦冷冷打断她,“出国后就把他抛弃,现在又觍着脸求复合?你不必在我面前炫耀傅锦州曾经对你多好,我对傅锦州的爱,不会让他骑行三公里给我买什么,我会跟他一起走这段路。”
林呦站起身,直视舒苑:“也多谢你为我们的年龄差担忧,我们会走很远。”
9
林呦今天除了要和前女友智斗,还有个任务是去探望奶奶。
林奶奶两年没见孙女,捧着脸颊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才作罢。
“奶奶……”林呦红着脸,“我和傅锦州在一起了。”
林奶奶竟也不意外,拉着林呦的手轻笑着:“奶奶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眼光准得很,小傅他眼里有你。”
何止眼里有我,心里也满满都是我,林呦得意地想。
春风得意的林呦回到傅锦州家,开门即暴击。
傅锦州脸上敷着张面膜,露出的两颗眼睛里有被抓包的尴尬。
林呦走过去,惊讶地围着傅锦州转圈圈:“傅锦州,原来你也是个臭美怪!”
傅锦州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丢到沙发上:“你笑吧。”
“哎,你敷歪了。”林呦洗把手帮他把面膜敷正,“怎么突然敷面膜啊?”
“科室的实习生护士说我笑起来眼纹很明显,有点显老。”
林呦手叉腰,像是给孩子撑场面的家长:“谁说的!一点都不老,这叫成熟男人的性感!”
傅锦州憋笑:“也就在你看来是性感。”
“才不是,”林呦捧起傅锦州的脸,在他露出的唇上啄了一下,“你就算到了70岁也是广场上最性感的老头。”
傅锦州突然觉得心窝都是热的,他把林呦的手完全包住,“呦呦,我今年33,小半辈子都过去了,对你来说算半个叔叔,我可能没办法像其他年轻的恋人给你准备太多浪漫,也可能无法理解你的一些精神世界,像你以前经常说的,我们有代沟。”
“不管沟多大,我都能跃过去。”林呦脑袋瓜转转,“今天舒苑跟你讲什么了?”
傅锦州没否认:“那是事实。”
“那又怎么样?你60岁的时候,我能给你买降压片和假牙;等我60岁的时候,你可以根据使用经验给我推荐买哪款降压片,资源有效循环,你看,我们天生一对。”
“嗯,”傅锦州和她十指相扣,“天生一对。”
我们天生一对,不是因为11岁的年龄差,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不顾11岁的差距,不管多少次,都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就像宇宙里的两颗尘埃,在漫长的岁月中,在注定的引力中,终究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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