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我国多地人大常委会会议表决对当地生育条例进行修改。
上海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七次会议审议表决通过《关于修改〈上海市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的决定,将生育假由三十天延长到六十天;
浙江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关于修改〈浙江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的决定》,在女方享受国家规定产假的基础上,一孩延长产假60天,二孩、三孩延长产假90天;不影响晋级、调整工资、计算工龄;用人单位可根据具体情况,给予其他优惠待遇。男方享受15天护理假的规定不变。
北京、重庆、吉林等多省紧随其后跟进政策调整,其调整核心,就在于对生育假这一女职工基本福利的延长。一时间,“‘生育假’延长”成为火爆全网的社会热点。
我国的生育福利政策:
紧跟现实,灵活调整,两大福利
我国的生育政策随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现实需要灵活调整、曲折求进,一共经历了四个主要的历史阶段:
生育政策调整图
生育福利方面,一般来讲,我国的生育条例中所规定的保障女职工基本福利有两种:休产假(生育假)和女职工生育保险。
我国产假政策最早来自于由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在2011年11月21日全文公布的《女职工特殊劳动保护条例(征求意见稿)》,在此条例中拟将产假增至14周,生育流产医疗费用由单位支付;2012年4月1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草案)》。草案将女职工生育享受的产假由90天延长至98天,并规范了相关待遇细则。如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六十二条和《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第七条以正式的法律条文确立了生育假的法律地位和权益认同。
生育保险制度在1951年起只是作为少数单位人的福利而存在。直到1994年《企业职工生育保险试行办法》的实行才逐渐开始改革、覆盖范围扩大、企业缴费负担呈现弱化的趋势,至今仍然存在。如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第五十三条规定:“职工应当参加生育保险,由用人单位按照国家规定缴纳生育保险费。”具体生育保险的种类包括生育津贴(特指女职工产假期间的工资)、生育医疗费用、计划生育的医疗费用以及法律或法律规定的其他项目费用。若生育津贴低于本人工资标准的,差额部分则由企业补足。生育津贴按照女职工本人生育当月的缴费基数除以30再乘以产假天数计算。
生育假调整,是现实之必需,
但也引发女性担忧
根据21年11日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的出生率处于一个逐年递减的状态。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约为两亿六千万,占总人口的近百分之二十,人口老龄化程度在逐步加深。新生劳动力缺口与老龄化加剧会使得我国在医疗、经济、人口结构等方面面对着空前的压力。实行奖励生育政策,放开三胎,鼓励人们生育,转变我国人口结构老龄化、劳动力储备不足的严峻形势,是促进社会稳定、保障民生幸福和推进国家富强的现实要求。
我国历次人口普查总人口年均增长率(%)
我国历次人口普查人口年龄构成情况
截至第七次人口普查,我国二胎政策效果显著,在2017-2019年间第二胎新生儿约占总出生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但有专家指出,通过放开三孩来解决人口问题比较难,因为三孩在整个出生人口里预计所占比重不高。西安、济南等地的调查发现,只有8%的育龄青年可以接受三孩。同时,越来越多的女性认为,生育三胎不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都带来了日益加重的现实压力,“生育假”的延长对她们也失去了应有的吸引力。
对于中年妇女而言,即使有“生育假”加持,其自身的身体条件可能无法让她们在二胎、三胎的生育后得到较好恢复。在职妇女本身面临被“优化”的职场压力,休产假可能会“雪上加霜”,影响这些中年女性的职业晋升与工作稳定;家庭妇女除担忧身体健康之外,更关注育儿保障以及二胎、三胎和一胎间的相处与家庭教育。很多家庭的收支情况恐难以支持多重的育儿成本与心理压力。
此外,应届生严峻的就业形势使得年轻女性对生育望而却步。据教育部数据显示:2021年届高校毕业生人数高达909万人,同比增加35万,再创历史新高;《2021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则显示,在经济参与和机会的细分指数上,中国女性在劳动参与度、预计收入、高管任职等3个方面面临不平等。 现阶段生育假的成本很大部分由企业“买单”,女性休带薪产假的法定要求容易导致企业在雇佣女性职工上有所顾虑、限制名额,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女性的就业竞争力。加之中国 “男主外、女主内”这一传统观念的长期存在,“生育假”的延长在落实中可能让企业更深一步地将“生育本分”和女性的家庭社会身份挂钩,加重女性面临的就业歧视。
延长生育假,网友怎么看?
生育假政策一出,旋即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引发广泛关注和讨论。来自微博、小红书和知乎的2266条评论显示,多数网民对生育假的政策用意、实施可行性与潜在影响持负面态度,表示“困惑”、“不理解”和担心“对女性就业和生活带来负面影响”。其中,微博用户对生育假的态度差异最为显著,除少数网友对政策表示支持和观望外,多数用户,尤其是女性用户都从不同角度提出了对生育假的质疑。而在知乎和小红书上,更多的用户辩证探讨了生育假的利弊两面,还有不少网友为政策主动解释说明,或为政策实施建言献策。
微博、小红书和知乎各平台网友
对“生育假新政”不同态度评论的数量
在所有支持当前生育假政策的评论中,最常提到的关键词是:“666”、“新福利”、“人性化”、“感谢政策”、“正能量”、“男女平等”和“全国普及”。
网友“卢卡卡”是一名刚刚生完二胎的家庭主妇,她非常高兴地在小红书发帖分享自己宝宝的照片,同时兴奋地表达了对生育假的 赞美:“这个政策对宝妈是再好不过了。过去自己生一胎的时候坐月子生怕坐太久,会耽误工作,现在没想到二胎赶上了好政策,能安安心过产假了,老公也特别开心。”无独有偶,家住浙江、正打算响应三胎政策的网友“向日葵”在微博上发帖表示期待,并希望了解“政策后续要怎么落实,以及希望政策能尽快在全国范围内普及”;知乎上的一名匿名网友虽然对现有政策是否能有效执行、以及是否各地状态表达了疑问,但他/她认为“上面用意是很好的,这是中国妇女权益保障的一大步,长远看有利于男女平等……一切政策都要慢慢来,相信在未来会更好”;另有男性网友表示祝贺,并希望能尽快出台男性“陪产假”的有关规定,“这样更有利于实现男女的公平权益,杜绝女性职场歧视”。
网民对生育假新政的正面评论关键词总结
另一方面,多数网友对新出台的生育假发表了各类批评,其关键词包括:“就业困难”、“企业实施难”、“158天”、“成本高”、“绝育/不婚不育”、“体制”等。
网民对生育假新政的负面评论关键词总结
首先让部分网友感到困惑的是,生育假的“延长60天”可能会直接“流于形式”或无法执行。有网友在微博上算了一笔账,他根据《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孕妇最多可以享受到98+45+15天的产假(98天基本假期+向单位请示提前两个半月休假+15天多胞胎/难产/其他情况),也就是说,现实中愿意配合政策积极准假的企业,女员工通过请示已经可以休满本次延长后达到的158天,政策实际上只是把原来需要“请示”的部分变成了书面合理的规定;另一方面,很多网友表示,除了少数“大厂”、“国企”和“外企”外,大多数企业根本不会给女职工放长达158天的假期,“这样一来,你一休产假,回来公司就把你开了”、“158天的话,公司从一开始招人就不愿意招女性了。”
其次有大量网友吐槽当下生育和抚养成本高昂,自己根本“养不起孩子”。“年轻人一个月几千块工资,怎么养娃?养了娃长大了能找到好工作吗?”、“补贴几千块养大几百万[哭泣]”更有人嘲讽“一家一套学区房,立刻就去生[doge]。”不难看出,对很多家庭来说,当下生育补贴和相关福利远远无法弥补养育子女所将要付出的巨额生活、教育和房子支出。
最后部分网友理性辩证了政策对就业和经济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认为生育假延长会将生育成本部分转嫁给企业,这对部分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是不小负担,也不利于这些企业吸纳女性劳动力,促进社会公平。
在剩余的“中性”评论中,多数人对政策持观望态度,希望政府和各企业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以及更加具体的执行方案。
总的来看,无论是负面、中立还是正面的评论,网友最核心的关注点在于政策落实后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以及各地究竟该如何落实生育假新政?
落实生育假福利,哪些企业案例可以参考?
事实上,自推出“三胎政策”以来,全国各地已有多家先进企业积极响应,优化内部生育福利。生育假政策延长后,更多企业加入这一队列,开展落实“生育假”新政的社会实践。
11月25日浙江省推出新的生育假政策后,总部位于浙江省杭州市的阿里巴巴宣布全国各地员工的一胎产假将由原来的128天延长至158天,二胎和三胎产假延长至188天。1-3岁的孩子父母,享有10天带薪育儿假。消息一出,网友对此纷纷表示羡慕:“不得不说阿里开了个好头,希望每个公司都积极响应”,“希望阿里不要只放产假,在女性就业上也要做好表率”。
外企中的先进代表宝洁中国不仅早在“全面二胎”政策后就积极优化员工婚假和产假福利,还借生育假新政推出了陪产假:“从2022年1月1日起,男员工在成为父亲后的一年内将可享有8周的带薪假期。”宝洁中国对此表示:“在宝洁,我们渴望为所有人建设一个平等与包容的企业和世界,我们相信职场平等始于家庭,照顾家人的责任部分性别。”
当然,我国多数企业开始规范化产假等生育福利的历史并不长,因此,部分发达国家优质企业的生育福利,对我国企业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被称为“产假制度模范”的脸书Facebook(现已并入“Meta”),是全球IT企业中提供最受好评的带薪产假制度的公司之一。在脸书,不分男女,所有职员都可享受高达4个月的育儿假,且在成为父母后1年内可以育儿为由自由调整自己的假期安排。不仅如此,脸书还向刚刚成为父母的员工发放4000美元(约合25500人民币)现金奖励。脸书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本人也曾先后申请两次育儿假和相关育儿福利。除脸书外,在生育福利上驰名的还有支援育儿所需尿布和奶粉的谷歌、合作企业不保障3个月的带薪育儿假就不签约的微软等,这些海外企业的生育福利值得我们先进企业学习借鉴,但也应当考虑我国的社会现实,逐步建立最合适中国国情、适应不同企业特点的生育福利制度。
从先进企业到社会现实,
国内外“生育假”实践带给我们哪些启示?
生育假新政的实施建议
(来自网友与专家的意见整理)
—企业、家庭与社会三重支持
无论是网友的争论还是现有的企业案例都启示我们:生育假新政只是我国生育福利政策优化调整的一个新开始,具体的落实仍然依赖企业、家庭和社会的全面支持和相互合作。
即将大学毕业的一名女大学生在网上坦言:“感觉我们正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一切都在变革,生育福利也好,人口政策也好,都是时代大变革上的一个序曲。学会在时代的洪流中强大起来,保护自己的权益也许是每一个中国女性的必修课程。”
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王学博认为,女性生育是家庭行为,不过直接的受益方是国家和社会,应该尽可能减少企业的成本支出,优化社会配套措施支持女性生育;也有网友提出企业应该多元化福利政策,针对自身经营情况和员工意愿,从招聘到生育福利建立一套男女公平的福利政策;也有专家指出配套政策正在快马加鞭赶来,教育界“双减”等一系列政策也在努力为家庭减负,生育假新政的具体实施和效果还需我们耐心等待。
站在“三胎时代”的十字路口,每一个“生”还是“不是”的决定背后,都承载着平衡家庭和国家的重要分量。让生育假惠及全体女性,需要女性群体以外的多方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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